2011年3月8日 星期二

在生死交界之後

張開眼睛,搞不清楚到底剛才發生什麽事,只知道自己的嘴巴好像塞了什麼東西嘴巴完全不能動不能出聲,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躺在這個床上,自己好像睡了一覺醒來似的。這裡是那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一堆問號卻不知道要怎麼問,因為無法發出聲音,看著天花板,好像除了看天花板也沒有別的可以做。沒多久媽媽就出現在旁邊,一直說『對不起,是我沒有好好照顧。』我心裡在想我不就在這裡,你不需要對不起吧!只是我到底怎麼了?看著我媽傷心難過的樣子,我也只能一直搖頭讓她知道我的意思。之後醫生也來了,也沒有說什麼,先拿聽診器在我身上聽來聽去,聽完之後也沒說什麼就走了,真想把他叫下來,可是我無法發出聲音。

既然沒有人告訴我發生什麼事,那我只好自己回想。今天早上我媽推著我,我坐在輪椅上,把我推到停車場,準備開車去公司上班,其實身體有問題也已經一年了,即便是上個月住院檢查,醫生說我的病目前沒有任何治療方法,而且肌力會一直退化,那我就告訴我自己那就上一天班算一天,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一天就是最後一天。到了停車場,媽媽進去把車子開出來,讓我坐上車子後座,坐上後座之後,突然覺得車內空氣很差,我跟媽媽說『車內空氣好差,我要去外面透氣。』媽媽趕快把車門打開把輪椅推到門旁邊,我努力的把腳伸出車門外,努力的把屁股移動到輪椅上,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然後就躺在這裡了。

沒多久媽媽拿著我之前在醫院的病歷給醫生看,在他們的對談之中我才知道原來我被插管,沒多久同事來看我,我又聽到我同事跟我媽還有醫生在討論要不要氣切,我一聽到氣切,第一直覺是可不可以不要啊。同事還跟我說公司還有還有很多事情要等我回去處理,要我趕快好起來,我有那麼重要嘛?我朋友也來了,我的這群目前單身的好朋友們一看到我討論的話題是那一個護士比較正。還有一些平常沒什麼交情與見面的朋友也來了,不用說也知道有的代表某位充滿智慧的代表、也有代表某位神明的代表用屬於他們的表述方法來問候與祝福我。在親朋好友都離開後,聽著護士聊八卦,說著之前去參加聯誼有多無聊,今年年終有多少等。而我只想讓他們知道我的眼睛有眼淚而且很癢,於是我用盡各種方法發出聲音,最後我發現這一切似乎比不過他們快樂的聊天聲。

一覺醒來之後,在護士用鼻胃管幫我灌食之後,幫我洗澡,老實說那種躺在床上洗澡的感覺還不如當兵的三分鐘戰鬥澡,然後醫師來了依舊是拿起聽診器在我的身上聽一聽,然後就離開了,這時聽到護士跟旁邊的護士說『你有沒有聽過什麼是甘乃迪氏症?』有必要討論我的病情討論的那麼大聲,但我很想問他們現在是中華民國幾年幾月幾號幾點了,整天都在沒有陽光也感覺不到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的房間裡。沒多久媽媽也來了,媽媽一來就說我們要轉院了,要轉到較大型的醫院去,媽媽跟醫師在旁邊討論一下子之後,過來跟我說只要救護車到我們就可以轉院了,救護車來了,在我躺在床上上去救護車之前,突然覺得冬天的太陽好刺眼。

到了大醫院,在急診室等待一會兒,馬上就被送進加護病房,一堆護士熟練的把我安置在旁邊有一堆儀器的病床上,迅速的把那些儀器的線接到我的身上。沒多久呼吸師也過來看我,做了一些讓我吸不到氣的測試,環顧四周,我附近床的病人都是阿公阿嬤輩的,而這些阿公阿嬤也在後來讓我看到人生百態與無奈。到了會客時間,我的同事、朋友、還有那些代表某位充滿智慧的智者與代表某位萬能神明的朋友也都來了,當時因為插管的關係所以無法所以只能用白板筆寫出我的意思,後來呼吸師要我加強訓練一些呼吸的動作,為了要把插管拔掉,所以我很努力的練習。

至於那些在我隔壁床的阿公阿嬤病患們,有一些阿公阿嬤住進加護病房後,可能覺得日子太無聊,而且又只能在床上不能下床,這種窮極無聊的日子,就會有一些奇怪的要求,例如:晚上突然要吃宵夜,抱怨會客時間到了怎麼都沒有人進來,是不是護士不放人,實際上是沒有人來看你,如果不從就開始製造聲音。然而大部份的病人都是乖乖的躺在床上,基本上也沒有什麼氣力,可是有天對面很安靜的阿公突然有位女士來探病,應該是阿公的女兒還是媳婦,一直追問阿公的存摺與印章放在那裡,臨走的時候還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跟護士說『啊沒有啦,偶只素齁怕他會忘記啦,所以先問清楚啦。哈哈哈。。。』然後幾天後,護士跟我說隔壁床新來的病人要自然等待死亡,我心裡在想你一定要跟我說嗎,接下來這幾天隔壁床的訪客突然變多了,還聽到護士說『血壓變低是必經的過程』,直到某一天夜裡,隔壁床站了許多人,接著就看到屍袋抬出去了,一路好走。護士看我在床上也滿無聊的,於是給我一台收音機聽,由於室內的收訊比較差,所以能聽的電台有限,而我決定聽某一個電台之後才發現,原來當某一位歌星要打歌,竟然可以狂轟猛炸的播放一首歌到你受不了的境界,而且是24小時的轟炸,而且沒有別的台可以轉。

幾天後,呼吸師和醫師在我旁邊討論一下子,他們決定要拔掉我的插管,接下來醫師直接用手直接把從我的嘴巴到氣管的管子拉出來,拉出來之後就是看你的適應問題,而且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會怕之前的事情還在發生,果然十幾個小時後還是發生。第二天我醒來時,我的嘴巴又多了那根熟悉的管子,醫師說我還是要氣切,最後一切的努力還是得到這樣的結果,除了接受好像也不能說什麼,下午就馬上進手術房,這種手術只要一下子就好,接下來就是適應氣切的生活。氣切之後,就被轉到普通病房,除了病人本身要適應之外,還有家屬也要學會一些照護的方法,而且這個過程要花很多時間來磨合與適應,然後還要找呼吸器廠商,適應新機器,就這樣折騰了半個月,終於要出院了,回到家開始適應家裡與醫院不一樣的濕度與溫度,就這樣開始我與氣切管的生活,老實說要適應這樣的生活真的需要一段時間,除了適應氣切管之外,還要適應與照護者之間的配合,但是這應該是必經的過程。

這個世上有太多事情都是如此破壞之後的恢復總是要比當初不小心的破壞要花上數百倍甚至數千倍的氣力才能救回來,而且有時只能挽回一點點。生命也是如此,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讓自己的生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也許還有一點點機會,我想我應該是運氣好,所以才可以苟延殘喘的活到今天,而這一開始所要耗費的人力與氣力是很大的。請珍惜你擁有的,真的,沒有任何東西是你理所當然所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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